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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槐序從聽見難以言喻四個字起,呼吸開始變的不順暢,連同身體器官也隨之緊縮,泛起一陣鈍感,用力拉扯血管,疼痛無線放大。

耳鳴、頭暈、目眩,逼得沈槐序快要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

她以為再次聽見這些事情,自己能做到立馬出口反駁不讓任何人汙蔑、抹黑宋乘月。

什麽時候,關於宋乘月的一切,她開始無法付之於口?

是辯解過後的無果,還是永遠活在羽翼之下敢怒不敢言。

受害人成為別人口中充滿不堪的汙穢,描述事情過程被當作是在惡意扭曲事實。

沈槐序或許不夠勇敢,這一次還要被人保護在軀殼中享受安逸的生活嗎?

千夫所指,沒有人為宋乘月搖旗吶喊。

她的城池沒有草糧充足的軍隊更沒有安居樂業的百姓,只有血流成河的慘狀和被萬劍穿心無限淩遲的她。

以往的解釋無人認同,也要繼續訴說真相。

一心抗議,始終無效,心會涼但不會停止跳動,所以即使說了沒用,說了不聽,也要為心中所想、所念為之抗衡,這一次不要再讓宋乘月只身一人踩著鋼絲獨攬全部苦楚了。

心裏莫大的信念推動沈槐序前進,腳步緩慢一點也不要緊,只要一直走著總會抵達路的盡頭。

她要直面死亡,扼殺世人言語裏的波濤洪流,要宋乘月恢覆出廠設置成為那個問心無愧的人。

“你們闡述的是事實嗎?你們是當事人嗎?什麽都不知道抓住一條沒有證據的消息,就妄想創造出多麽駭人聽聞的八卦,在自己狐朋狗友面前得意洋洋的講述,是覺得很高尚很有共鳴嗎”沈槐序抖如篩糠,奮力回擊。

就算抵不過輿論也要用口,用所作所為為宋乘月求得光明。

沈槐序被一雙手緊緊摟住,頭深深埋進他的頸項,溫暖、安心包裹全身。

手掌慢條斯理的在她頭頂起起伏伏,江仄言擰緊眉眼神陰鷙,聲音冷酷無情:“顛倒是非,容易反噬自己。”

先前的少年眉眼深而黑,笑時春風細雨沁入心,不笑時微瞇眼就是個攝人魂魄的鬼魅,不是醜陋,是令人畏懼。

講話的女孩臉色煞白,支支吾吾不敢回話。

沒曾想自己僅僅是閑談,會惹得其他人動怒諷刺。

江仄言手裏不停歇,繼續一字一節述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冷笑一聲,“那今天可會有百鬼夜行,一個一個叩著你家門了。”

女孩沒被人這麽兇過急得快要哭了,“我我···也是聽他們說的。”

沈槐序推開他,她不要被人保護,要突出重圍,為宋乘月而戰。

做宋乘月場地裏的將領,戰死沙場也要在逆境中絕地反擊。

“你知道網上為什麽這麽多鍵盤俠嗎?就是因為你這種人聽風就是雨,聽見一點動靜就一傳十十傳百,將謠言不斷摸黑、放大。”沈槐序冷哼字句斟酌無情指出,“人就是被你們逼死的。”

審判女孩落下淚的眼茫然無措,她感覺不到一絲快樂。

當事人不在了,她只是局外人。

沒有替人原諒的權力,空有一口為宋乘月解釋因果。

現在她不會成為旁觀者,即時身在局外,也要投擲賭註,會滿盤皆輸,也要博得一分入局的機會。

倘若反抗無果,又回到那個微博被轟炸,幾千條幾萬條難聽句子剎那間灌入腦海,她也在所不惜。

因為眾矢之地,總有人逆大流站在謊言中堅定不移的選擇你,為你嘶吼、吶喊,沖破這輿論的桎梏,為你贏得一隅。

因為我們根本就沒有錯。

他們用,三秒或者用不了三秒不到的時間,就讓你屏幕上不斷浮現,利用二十六個字母隨機組成的文字討論、詛咒、抹殺你的生死、父母、家庭。

監視你的一舉一動,不如他們意,你就成為鞭撻的對象。

車廂裏的其他人議論紛紛滿臉八卦,視線時不時地扭頭看向此處。

不停地的記憶,翻騰、湧現占據沈槐序的腦海,多段回憶沖刺,激的她目眩頭暈。

她呆楞地抱住腦袋,像是又回到暗無天日的幾月前,耳朵嗡嗡響,眼前不斷出現那些惡心的字句。

“垃圾、敗類。”

“蹭熱度”

“空口鑒抄”

“白蓮花”

“暴斃”

“我的《難以言喻》幹幹凈凈”

……

幹幹凈凈如此美好、純潔的詞語,有一天居然變成沈槐序無法直視字眼。

宋乘月臨死前的片段又再次閃現眼前:

地點是季夏文學大廈,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

警察拉著警戒線,搭著救生墊。

人潮擁擠,車流堵塞。

一切原因在於大廈頂樓,有一名求生意識極其不強烈的女孩。

“沈槐序,我真的錯了嗎?”宋乘月滿臉平靜,立著單薄身體站在風中。

一副平和無恙的模樣,好似一個看客,所有的兵荒馬亂都與宋乘月無關,她只是安靜的述說著事實,“可是真的是那個人抄襲我。”

沈槐序無力跪坐在地上,“你沒有錯,你真的沒錯你下來好嗎?求求你。”

拖延時間是沈槐序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等消防員從左側繞去順利救下宋乘月,是她現在最奢侈的願望。

“我有錯的,我不該寫《比擬》的,他們說的對,我像個挑梁的小醜,只會蹭熱度、吃人血饅頭。”宋乘月像是聽不見聲音,自問自答。

“你沒錯!”沈槐序一邊註視著消防員的進度,一邊緊張的與她交談,“你沒有錯宋乘月吃人血饅頭和抄襲的都是殊調,至於那些粉絲和網友只是被蒙騙了,沒有發現事情真相。”

她不敢向前走,怕刺激到宋乘月:“你先過來好不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不是嗎?”

衣衫單薄的宋乘月突然一屁股坐在圍墻上,仰首望著大雪紛飛的黑夜,凍得青紫的腿在冷空氣中晃動。

仰望漆黑的夜空無法看清天空中有什麽,只有雪花落在臉上,迅速融化成冰涼水汽,宋乘月感受不到冷,只有水在臉上得不到擦拭,混著淚滴落。

燈光忽明忽暗,在這夜空中沈槐序看不清宋乘月的表情。

“之前P遺照的不是也被抓住了嗎?全國網絡鋪滿遍地,那麽多id地址警察叔叔都破案了,你沒有抄襲這件事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了,我們慢慢來總有一天一定會真相大白的。我們繼續去看電影吧,今天那場電影你都沒陪我看完。”

沈槐序能清楚的聽見自己胸膛中心臟瘋狂跳動的聲音,慌亂無章。

今天宋乘月突然約沈槐序看電影,所有人都大喜過望。

覺得宋乘月終於敢於邁開第一步願意出門透氣散散心,做了一大堆好吃的等待著兩人回家。

沒曾想這是她尋死前的需蓋彌彰。

這部電影兩人都沒知曉最後的結局,就連她們的人生也以遺憾收場。

宋乘月偏頭,俯視著樓下人頭攢動。

她們一定激情四射的八卦著她爬上樓頂的原因,是因愛生恨還是因恨生愛呢?

離開人間的前五分鐘,她還是被輿論討論的對象。

還好她聽不見,只有風聲與之相伴。

風很自由,漂泊不停,千裏萬裏,隨處可去。

宋乘月不是風,是一株迎風草,她能深紮於土肆意生長,方今卻淪落到一草獲罪,屠盡整片森林的罪刑。

“宋城月,你如果就這樣跳下去了,我會很難過,你爸爸媽媽也會很難過,愛你的人全部都會痛苦流涕的。”沈槐序琢磨不透一聲不吭的她,拼命找話題,連道德綁架都用上了。

“你忍心讓我們哭泣嗎?”

如果人生來就是一個個體,生、死、愛、恨都與別人無關。

那麽誰都無法阻擋她求死的步伐。

可沈槐序不管,自己品行就是卑劣、無恥。

死亡迫在眉睫,她要宋乘月活下來,不管用什麽方法。

然則打感情牌也不管用,宋乘月不予回應。

沈槐序精神瀕臨崩潰,如果一個人想死,涉及親人都勸不回一絲清明,便只有兩個原因:

一是親人不作為自殺的原因就是家庭。

二是心中有堅定不移赴死的決心,將一切身後事早早鋪好,不願增加負擔。

“宋乘月,你過來好不好。”沈槐序捏緊拳頭,咬牙控制情緒。

只見消防員小心翼翼的向宋乘月靠近。

沈槐序荒蕪幹涸的心,終於有了幾滴甘露。

這幾滴露水,沒有潤一寸泥土,還導致土壤相互爭奪,荒原瞬間崩塌。

消防員與宋乘月相隔不到一米,她像是感知到,他的到來。

宋乘月猛地起身,在窄小的墻壁上,快步向右奔去,消防員看見她的動作,從小心謹慎營救到倉皇做出反應。

她去的地方沒有人群沒有喧鬧,只有無盡的黑暗。

一頭躍進小巷子裏,“嘭”的一聲,摔得鮮血橫流,皮開肉綻,成為一攤血肉模糊的爛泥。

消防員沒能抓住宋乘月。

沈槐序也沒能勸說成功。

寒冷的夜,冰涼的雪,喧囂的城市,宋乘月沒死在鋪著救生墊的車道上,死在狹小、無人問津的巷子裏。

如同她沒能走在光明大道上,大多數人沒有直接堅定不移地選擇她。

流言蜚語殺死宋乘月的滿腔熱血,權衡利弊後被現實拋棄。

生命不再燦爛,成為一張死亡證明,一灘血一捧灰。

到最後,熱愛成為殺死她的罪魁禍首。

抵制抄襲變成死亡路上的一把刀,輿論則是借刀殺人的惡魔。

隨著宋乘月死亡,沈槐序的靈魂也隨之泯滅。

雙瞳震動,郁氣湧出。

“不,不不要。”

沈槐序不願相信這個事實。

邁動蹣跚的步伐,一步、兩步,直接狠狠摔在地上,隔著厚厚的棉衣棉褲,胳膊、膝蓋都沁出了血。

張大嘴巴,喘了半天,由於傷心過度喉嚨緊縮,呼吸接不上來,想要嚎叫卻發現說不出話,咿咿呀呀,梗在喉間,吐露不出,身體顫栗不止。

意識模糊不清,沈槐序的世界萬籟俱靜,黑而空曠,聽不見消防員的低聲哭泣,看不見跪在屍體旁崩潰的宋乘月父母和被護士攙扶著面色如白紙的江仄言。

引人主勝的開端隨著狗血的劇情迎來尾聲。

接下來的幾月,沈槐序經歷失聲,住院出院,自殺無果,妥協,再次住院並且接受治療。

悲歡被碾壓殆盡,只剩一只掛著美麗皮囊的行屍走肉。

宋乘月父母每天以淚洗面,悲傷無休止的籠罩在兩個易碎再也禁不起折騰的家庭。

而今,去往首陽的車廂裏:

沈槐序想找個地方藏起來,嘈雜、呼喊、尖叫、高空墜物等無數聲音震耳欲聾,惹得她耳鳴不斷。

嗓子出奇的癢,像數不清的螞蟻攀爬、蠶食,嘴裏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別…別”吵。

“沈槐序,沈槐序。”江仄言將她身子扶直,輕輕轉過她的頭,看見一雙呆滯無神的眼。

她又進入只有傷痛的空間。

“沈槐序!沈槐序!你看好,你面前的是誰。”江仄言捧著她的臉,迫使兩人對視。

現在不是著急忙慌的時候,江仄言只有冷靜才能更好潰破天機尋一個解決的方法。

沈槐序臉色蒼白瞳孔渙散,深陷於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

手蒙上她的眼,細長茂密的睫毛顫抖的刷著江仄言的手心,“沈槐序,冷靜,冷靜好嗎?”

喚不醒可能是幻想和現實融為一體,聲音過多喧鬧無比,無法分辯其他聲響分不清身處何方,相互觸碰是一個很好的辦法。

接觸眼睛沒反應,江仄言慢慢拿開遮住眼睛的手,使勁掐了一下沈槐序的手臂。

感官恢覆正常,大腦中樞神經接受訊號,雪白的肌膚上泛起紅痕。

好在這真實的疼痛沒白受,沈槐序總算有了一點對外界事物的反應,手指胡亂的觸碰到了他的腰際。

江仄言加重力度揉著紅痕以便加強刺激,額頭與她相碰,暖貼著冷。

聲音清澈幹凈,帶有鎮定人心的蠱惑,“沈槐序,現在是去往首陽的路上,不是年初。”

耳鳴沒有停歇,沈槐序被他緊緊擁入懷。

應激癥狀時間才過了兩分鐘左右,沈槐序卻如同過了半個世紀那麽久。

手腳冰冷、冷汗直冒,只有擁抱她的這具身體溫暖炙熱,像是明確告訴她這是夏天不是大雪紛飛的隆冬。

衣服相碰稀稀疏疏,單方面的擁抱被執行人松開,身子像無骨似欲墜,一股空洞的情緒彌漫全身。

永遠處於冬季的人,一但被溫暖包圍過就會更加忌憚寒冷。

不一會兒,沈槐序耳朵被戴上耳機,聲音極大,歌手慢悠悠的傾訴,音樂縈繞她的頭顱,

“熱愛曾是唯一的信仰,

相互凝望讓對方捆綁。”

一首歌的時間,錯位的五臟六腑歸位。

沈槐序匆匆仰首,兩人離得太近,她無意識撞入江仄言眼眸,頃刻目光交融,其中藏著心疼和太多道不明述不清的情緒。

她無法無視江仄言眼中的風雨,只能低頭,“謝…謝。”

聲音雖然沙啞,但萬幸這次沒什麽大礙還能開口說話,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請我吃頓大餐就好了。”江仄言一掃擔憂的情緒,計劃如何坑她一頓。

“可以,你定時間。”

江仄言喜出望外,“這可是你說的。”

意外來的太突然,車廂裏的人大氣也不敢出,乘務員站在一側詢問需不需要幫助,大家都懷疑沈槐序有神經病,一會兒大呼小叫,一會兒又渾身發抖口齒不清。

沈槐序對面的女孩一直目不斜視地觀察著她的反應。

一個面容張揚瑰麗的少女,舉止正常卻突然雙眼猩紅,捂住腦袋似乎呼吸格外困難,嘶啞著嗓子就像破爛的風箱嘴裏呼呼作響吐不出一句話。

看著發生的一切志得意滿偏過頭看向窗外的風景,高山連綿,雲蓋在山峰頂端,雨要下不下。

江仄言望著女孩,低垂的睫毛下瞳孔閃爍著審視的光芒,似要把人看穿。

江仄言看著女孩,女孩盯著沈槐序,沈槐序閉目養神,三人都沒看清清彼此眼中的波濤洶湧。

處於狀況外的是義正言辭痛訴抄襲的女孩,還深深陷入愧疚中無法自拔。

坐立不安,想要道歉又找不到機會。

沈槐序坐的有點難受,索性側頭靠在江仄言肩膀上。

江仄言眸子恢覆了一絲清明,目光逐漸變得幽深下意識的將頭壓在她的頭上,兩人發絲混合在一起,淩亂的不是發絲是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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